第2章
4
如同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。
我眼神一亮。
没想到泡了三个月的手机竟然真的修复好了！
看向还一脸茫然无知，和我爸妈打得火热的贺苏言，我心脏热胀。
贺苏言，你死到临头了！
江曼宁拉远手机，确定是搜救队打来的，皱眉沉声问：
「沈鸿的死和苏言有什么关系？」
「曼宁姐，我也不太清楚，我只知道警察已经带队去找姐夫了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！」
江曼宁眉头舒展，冷哼一声：
「做什么心理准备，苏言他根本是无辜的，想不到沈鸿这个人渣死了还要给人带来麻烦！」
说完，她直接挂了电话。
她胸膛起伏了几下。
我对她再熟悉不过，她表面轻松，微抿的唇角，有些失去焦距的瞳孔却泄露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。
她的心境绝没有没有她的话那么坦然。
将妍妍的骨灰放进墓地后。
江曼宁折身，张嘴喊了一声。
「苏言，你——」
她话音未落，一队警察已经出现在了现场。
警官目不斜视，拿出镣铐就铐住贺苏言的手腕：
「你涉嫌谋杀沈鸿，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！」
贺苏言瞪大眼睛，勉强镇定下来，摇头道：
「警察同志，我能跟你回去，只是能不能让我和朋友说几句话再走？」
说完，他转头冲江曼宁眨了眨眼。
「哦……对。」
江曼宁大梦初醒般，为贺苏言打掩护：
「你们说的沈鸿，是我的丈夫，怎么来抓人不提前通知我这个受害者家属？」
「我可以肯定，贺苏言绝不是什么杀人凶手！」
我妈也喊道：
「警察同志，这里面肯定有误会，我是沈鸿的妈妈，我也可以为小贺作证，他是个好孩子啊！」
我爸一敲拐杖，轻咳了一声：
「我也可以作证，小贺不会做那种事的！」
看着我的妻子，我的父母都为杀了我的凶手开脱。
我只觉得悲凉。
我活了三十多年，为了家庭，为了妻女付出一切。
换来的是什么？
换来的是妻子的变心，疑心，换来的是父母的怨恨，埋怨。
而唯一爱我，把我视作偶像的乖巧女儿，惨死了妻子的初恋手下。
我这一生，终究是不值得！
如今的我心中只剩下了浓烈的恨意。
只想看到贺苏言得到应有的惩罚！
「够了！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！」
警察忍无可忍，带走贺苏言上了警车。
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嘟囔道：
「这家人也太奇怪了，自己老公儿子出事故了，怎么还给嫌疑人开脱啊！」
「是啊，要是我老公被害了，我得跟凶手闹个没完，要他偿命！」
江曼宁攥紧拳头，美目一横：
「你们胡说些什么呢，只是被带走调查，怎么就是凶手了？」
我自嘲一笑。
江曼宁是搜救队的人，经常和警方打交道，比谁都清楚没有确凿证据是不会轻易抓人的。
可现在，她却像把自己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样，自欺欺人。
她贝齿紧咬红唇，随后一跺脚，抛下葬礼现场，直接开车跟去了警局。
「曼宁，等等我们，我们也想给小贺这孩子讨回公道！」
我爸妈也蹒跚着上了江曼宁的车。
办葬礼的司仪看到这一幕嘴角抽动，尴尬地完成了仪式。
一阵风吹过，将妍妍墓碑前的纸灰吹飘了起来。
就像是下了一场黑雨一样。
我满眼心疼，手指穿过妍妍的墓碑，低声道：
「妍妍，别难过，害死咱们的人，一定会被绳之以法。」
5
警局里，贺苏言一问三不知，拒不承认自己杀害我的事实。
警察一拍桌子，怒斥道：
「坦白从宽，抗拒从严。贺苏言，如果你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罪说明白，我们还能给你争取宽大处理，你这么不配合——」
就在这时，一个小警员在警察耳边说了句什么。
警察目光一凛：
「让他们进来吧。」
他起身，看见江曼宁一行人后，先去和我妈握手：
「老人家，你放心，我们一定会还你儿子一个公道！」
我妈反握住他的手，却苦口婆心道：
「警察同志，你们真的认错人了，小贺是好孩子，不会犯错的！」
「至于沈鸿，他就是个不孝子，死了就死了！」
警察瞪大眼睛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而贺苏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，眼中满是得意之色。
我攥紧拳头。
我倒要看看，他能得意到几时！
警察组织了一下语言，对着江曼宁道：
「你是沈鸿的妻子吧？麻烦你让两位老人家回避一下，我们聊一下案件进展，还有目前的线索。」
我妈组织道：
「不用回避，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，不会闹事！如果真有证据，我们无话可说，但你们前往不能愿望好人啊！」
警察点点头，拿出一部手机：
「这是死者沈鸿的手机，在手机里，我们找到了死者被撞死全过程的影片，你们确定要看吗？」
江曼宁咬唇，目光闪烁了几下，最终点点头。
当啷！
贺苏言的镣铐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响。
他猛地站起来，瞪大眼睛，不敢置信道：
「手机泡在海里三个月，怎么可能还能正常使用！」
江曼宁狐疑看他：
「苏言，你怎么知道沈鸿的手机泡在海里了？」
贺苏言强颜欢笑道：
「我推测的，沈鸿的尸体在海中捞出，所以我推测手机也在海里。」
「我只是太激动了，想不到能找到害死沈鸿的真凶，也能告慰他在天之灵了。」
我眼睛一眯。
想不到贺苏言的心理素质这么强，竟然到这个地步，还想着把自己往外摘。
要不是他的手指还在颤抖，我还以为他真的一点都不心虚呢。
演的还真好，不知情的人一定觉得他是无辜的。
果然，我妈立刻说道：
「警察同志，小贺这么善良，怎么会杀人呢，一定是你们搞错了！」
警察摇摇头：
「你们看了就知道了。」
他打开投影播放。
视频里，我在路上笑着自拍，举起手上的童话书：
「妍妍，爸爸把你想看的童话书拿来啦，正在路上呢，今天天气很好。等妍妍病好了，爸爸就带妍妍出来玩好不好呀？」
身后，却兀地出现了一辆面包车。
主驾驶的人面目虽然模糊，但仍能看出是贺苏言。
6
正在录制视频的我显然察觉到了不对，将手机放进裤兜里就开始狂奔。
最终，只听到一声猛烈的撞击声。
几十秒后，贺苏言的声音猛地响起：
「沈鸿，你放心，我很快就会让你们父女团圆的。」
在这之后，警察往后拉了很长一段进度条。
最后传来的是一声入水的扑通声。
视频就此结束。
我眼睛一眨不眨。
视频中的我成熟稳重，英俊帅气，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岁。
可打捞上来的浮尸丑陋腐败。
我自己都差点忘记自己真实的模样了。
视频播放完，一室寂静。
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。
尤其是贺苏言，他脸色铁青，咬牙切齿般自言自语道：
「居然像素这么高……」
呵。
原来他之前有恃无恐，是在赌视频没有拍到他的正脸吗？
江曼宁则瞳孔涣散，手指震颤起来。
我妈像是脱力，靠在我爸的怀中，捂着脑袋喊自己高血压犯了，头晕。
我爸也有些站不稳了，找了把椅子坐下，佝偻着背，仿佛老了十岁，头发花白的更厉害了。
「贺苏言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」
慌乱中，江曼宁的声音蓦地响起，阴冷，诡异的平静。
「你不是说沈鸿怕抽骨髓出意外逃跑了，你不是说他要出国吗？」
她的目光像一潭死水一样幽深，看的我心脏剧烈一跳。
贺苏言脸色苍白，还喊着：
「不，这都是误会，曼宁，你听我解释！」
「是……是沈鸿当时想走，我开车追他，但是一时情急，不小心把他撞倒了。我害怕自首就不能给妍妍治疗了，才将沈鸿扔进海里！」
「我不是故意的，我是过失杀人，我也是好心啊！」
我匪夷所思听着贺苏言扯谎，觉得匪夷所思。
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厚颜无耻之人，能把自己说得冠冕堂皇！
口口声声不小心，给妍妍治疗，好心。
他的心肝比任何人的都要黑。
江曼宁额角青筋绽起，攥拳，十指刺入掌心，指尖染上丝丝缕缕的血液。
她的语调一声比一声高：
「贺苏言，你把我当傻子吗？音频你又怎么解释？你最后说的让沈鸿和妍妍父女团聚，又如何解释？」
贺苏言支支吾吾：
「可能是后期剪辑的，谁知道这视频怎么回事，曼宁，难道你不相信我？」
他罕见地有些急了。
我笑了。
找不出理由就开始说信任问题了。
江曼宁的心有多硬，我比谁都知道。
哪怕贺苏言曾经是江曼宁心心念念的白月光，是她愿意千金博一笑的人。
可触及到了江曼宁的逆鳞，她绝不会轻易放过。
「贺苏言！是你害了我儿！你还我儿命来！」
颤颤巍巍吃下降压药的我妈陡然暴起，扑向贺苏言，想抓花他的脸。
警察连忙架住，劝道：
「老人家你别太激动了，你放心，我们不会让有罪之人逃脱惩罚的！」
我爸站起来，指着贺苏言怒斥：
「贺苏言，怎么会有你这种无耻之人！」
警察转身，鹰眼一般对贺苏言道：
「贺苏言，你现在把你犯罪事实供认不讳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。」
贺苏言咬牙，缓缓摇头，坐在座位上不再说话。
警察摇头，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，拿出来了一个病历本。
7
贺苏言瞪大眼睛，呆呆看着警察手中的病历本。
警察翻阅了一下：
「贺苏言，在你将沈鸿撞死后，你还是为沈鸿之女沈妍做了造血系统摧毁手术，导致她病重死亡，解释一下。」
江曼宁蓦地抬头，抢过警察手中的病历本。
她像是想到了什么，病历本从她手中无力滑落。
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中滑落。
她声声泣血，控诉道：
「那天你明明说女儿是因为沈鸿反悔捐骨髓才病情危重的，我那么信任你，看都没看就签字，把妍妍的性命交给你，你却要了妍妍的命！」
我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。
想到妍妍明明能活下来，却被贺苏言这个禽兽葬送了稚嫩的生命，就心如刀绞。
贺苏言脸色灰败，知道自己已经辩无可辩，手指蜷曲了一下，随后低低笑出了声。
再抬头，他眉目舒展，俨然像换了个人，满眼恶意几乎凝成实质。
他低声道：
「江曼宁，沈鸿的死，沈妍的死，你才是罪魁祸首，不是吗？」
「要不是你那么信赖我，那么忽视沈鸿，我哪有机会下手。你要没三言两语就信了我的话，我又怎么有机会对沈妍动手呢。」
「你，才是害死自己老公孩子的罪人！」
江曼宁脸色一白，竟然直接突破警察的阻拦，打开门进去扇了贺苏言一个耳光。
她浑身不正常的战栗，嘶吼道：
「你胡说，明明是你害了他们。我那么爱妍妍……爱沈鸿……」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就像是呢喃。
我自嘲一笑。
江曼宁自己说这话就不觉得亏心吗？
其实贺苏言的话也不无道理。
当初我说要带妍妍去更好的医院治疗，是江曼宁执意要贺苏言全权负责。
我说要亲自照顾妍妍，是江曼宁嫌我碍事，打发我回家给妍妍拿书，才给了贺苏言可乘之机。
现在，她却接受不了自己做错了事，看错了人。
我爸我妈一见门打开，也冲了进去。
我妈老泪纵横，捶着胸口问：
「贺苏言，我们家沈鸿和妍妍究竟哪里惹到你了，你要痛下杀手！」
「亏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，还想认你做我的儿子，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？」
与其说是愤恨，我妈的表情更像是伤心。
很难过吧，被自己信任的人所背叛了。
但这远远没有他们对我口出恶言，甚至要将我的遗体喂鱼时一半痛苦。
贺苏言似乎破罐子破摔了，眼眸黑沉如墨。
要不是他行动被限制住，我毫不怀疑他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。
他语调轻松，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说道：
「为了什么，为了钱啊。沈鸿不知哪里来的福气，竟然攀上了江曼宁，他不死，我怎么上位？」
江曼宁踉跄后退，边摇头边凄然一笑：
「是我引狼入室了。」
「是我对不起沈鸿，更对不起妍妍……」
真相终于大白了。
蒙在我和妍妍身上的冤屈终于洗清了。
我的心口却还是沉甸甸的，无比复杂。
众人冷静下来后，警察劝道：
「逝者已逝，活着的人还是应该向前看。」
他填写着卷宗，提醒道：
「沈鸿的尸体我记得前几天二老已经领回去了，也是时候让他入土为安了。」
我爸妈的脸色陡然惨白。
8
我妈嘴唇颤动了几下，怎么也说不出他们两个已经把自己儿子的尸体拿去喂鱼了的话。
她紧紧抓住一旁的江曼宁：
「曼宁，那天你爸只是一时气话，你手下的助理不会当真的对不对？我和你爸现在就去把鸿儿带回来。」
我爸也缓缓抬起头，用希冀的眼神看着江曼宁。
江曼宁像是丢了魂，目光涣散，唇角扯动：
「爸……妈……沈鸿的尸体不可能再找到了，我是亲自监督手下把沈鸿的尸体扔到鲨鱼区的……」
她佝偻着背，双手抓着头发，显然有些崩溃的。
我妈尖叫一声：
「不会的，曼宁，之前他在海里三个月也没事，这次肯定能找到的！」
我爸沉声道：
「沈鸿生是我们沈家的人，死是我们沈家的鬼，就算只剩一根骨头，也要给我找回来！」
我满眼嘲讽。
之前他们听信贺苏言一个外人的话，毫不留情将我尸体拿去喂鱼。
现在真相大白，又说我是他们家的人了。
可我对他们，已经再无半点期待。
赶到搜救队后，助理一脸为难，拿出小兔子的摆件：
「队长，这是沈鸿唯一的遗物了。当初他爸妈让我们把他的尸体拿去喂鱼，我们就把沈鸿火化，海葬了……」
我父母怔怔看着那被泡褪色的兔子，两人久久矗立在原地，仿佛老了十岁。
江曼宁摇了摇头，露出一个看不出悲喜的表情。
她转身离开，背影格外萧索。
之间她回到家，开始一样一样收拾女儿的遗物。
她的手指拂过书架，一本一本数着，果然发现少了几本童话书。
眼泪陡然落在书桌上，江曼宁揩去，眼泪在涌出来。
她带着鼻音，手指攥得发白：
「为什么我要打发你去拿书……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发现书变少了……为什么我真的以为你会抛弃我们……」
我冷眼看着江曼宁迟来的悔意。
我还想问为什么呢。
为什么她不知道珍惜。
为什么她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。
妍妍的墓碑前，江曼宁一脸恬静地用手擦去墓碑的灰尘。
她絮絮道：
「妍妍，对不起，妈妈误会了你爸爸，还害了你，你能不能原谅妈妈？」
「你放心，妈妈这就把你最爱的爸爸送来和你一起，你就不会孤独了。」
我狐疑看向江曼宁。
只见她竟然拿起一个铲子将女儿的墓碑挖开。
我呆看着她的举动。
眼睁睁看着她从兜里拿出一个兔子玩偶，放在了女儿的骨灰盒旁边。
几乎是瞬间。
我看见妍妍的灵魂从骨灰盒里钻出来。
她揉了揉眼睛，看见我，惊喜道：
「爸爸！妈妈说我睡醒了你就回来了，你真的回来了？」
「贺叔叔说你不要我了，我才不信呢！」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死死抱着妍妍，眼眶微红。
妍妍咦了一声：
「妈妈在干什么啊？」
江曼宁一脸温柔，摸着妍妍的墓碑。
「妍妍，现在你和爸爸团聚了，开心吗？」
妍妍叫道：
「开——心——」
我释然，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。
就在这时，轮回之门打开。
我抱着妍妍走过去。
门前，妍妍问我不等妈妈吗？
我摸着她的脑袋：
「妍妍，我们在另一个地方等妈妈，你害怕吗？」
她趴在我的颈窝：
「我不怕，有爸爸在我就不怕。」
我温柔一笑，和她一起踏入轮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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