辫梢的红头绳在路灯下晃,“我带你去买雪花膏,前街的百货店新到了上海货。
”她手腕上的银镯子跟着响,和母亲那只长得像,却比母亲的亮堂许多,
桂芳说那是男人用卖猪崽的钱给她买的。引娣慌忙把饭盒藏到身后,
铝盒底还沾着没啃完的硬面火烧渣。她的信封里只有十七块钱,试用期扣了三块押金,
比加娣说的二十块少了一块。“我、我想攒钱寄回家。”话出口时,她咬住舌尖,
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痕。而那个“家”,早就容不下她们了。
宿舍的铁架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引娣摸出藏在草席下的纸片,是加娣用铅笔绘的路线图,
边角还留着去年的玉米饼渣。图上的红圈比记忆里淡了许多,像朵褪色的花,
开在泛黄的作业本纸上。她想起桂芳说的“跑婚”,想起王瘸子打前妻的事,
突然听见床底传来轻微的响动。是只灰老鼠,叼着半块她掉在地上的火烧。引娣屏住呼吸,
看老鼠钻进墙根的裂缝,突然想起柴房里的加娣,是不是也在和老鼠分享半碗馊粥?
她摸向帆布包,指尖触到硬邦邦的东西,是加娣塞进包底的蛤蜊油,
外壳还留着姐姐手心里的温度。夜班的女工陆续回来,铁床吱呀作响。
引娣把蛤蜊油揣进枕头下,闻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,想起去年秋天,
加娣用厂子里发的劳保肥皂,给她洗了整整一下午的头发。“等去了省城,
”姐姐的手指穿过她打结的发梢,“我带你去理发店,烫个卷卷的头,像电影里的女主角。
”月光从破了角的窗帘钻进来,照见她腕上的上海表。指针指向十一点一刻,
村里的狗应该睡了,柴房的木门会不会被夜风吹得晃荡?引娣咬住被角,
听见隔壁床桂芳的翻身声,突然想起加娣藏在芦苇丛里的帆布包,里面还有半张招工表,
和三枚带着体温的硬币。【第六章】陈加娣被拖出柴房时,日头正晒着院墙上的爬山虎。
弟弟的手掐着她的胳膊,指甲嵌进去年被砖车碾伤的疤痕。她盯着母亲腕子上的银镯子,
突然发现镯子内侧刻着“王”字,是王瘸子的...